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：刺猬公社 （ID：ciweigongshe），作者：星晖，编辑：陈梅希，题图来自：视觉中国
字里行间的迷你"选秀"落下帷幕。
9 月初，由豆瓣阅读举办的第 7 届长篇拉力赛迎来收官时刻，获奖名单正式公布。据官方信息，本届大赛最终筛选出 18 部原创作品，颁发包括总冠军、新人奖、各组冠亚季军、潜力作品奖在内的共计 19 个奖项。
自 2019 年首届启动算起，这个以"百日连载"为核心概念的征文赛事已经走过了 7 个年头，累计收到的投稿作品超过 31000 部。
某种程度上，这一赛事如今的影响力甚至比平台本身更大——相较于老牌网站，豆瓣阅读谈不上网文迷们最熟悉的连载阵地，但生发于此、年年"连载"的长篇拉力赛，却硬生生发展成了行业内最红火、最受下游关注的征文项目之一。
"爱优腾芒"加老牌出版方的观察团阵容暂且不提，光是社交媒体上的舆论声量，就足够让这届比赛和传统的网文征文拉开身位。开赛以来，针对明星选手、赛段战况、奖项预测的讨论在小红书等外部平台上层出不穷，氛围宛如网文圈自己的微缩版"创造 101 "。
同时值得注意的是，这些热切的关注也催生了不少争议。它们有的指向了赛制固有的"破绽"，有的则牵扯到内容评选和平台调性的局限。一些参赛者相信，这场比赛是"普通作者离影视改编最近的一集"，另一些选手则在亲身尝试过后，因种种无形的受众藩篱而遗憾失望 ……
7 年过去，长篇拉力赛究竟给豆瓣阅读、给创作者、给影视行业带来了什么？A 面的褒奖与 B 面的龃龉交界处，商业征文当真是所谓的 IP 改编捷径吗？
"小众"平台的"大众"赛制
在中文互联网的许多语境里，豆瓣都是个"异类"。
这些年来，它似乎总在小众和大众间摆动，有时被批评得一文不值，偶尔又被奉为仅存的净土。遭到调侃时，豆瓣是用户口中"日活 300 名开外"的冷门 App。认真点说，它又普遍被视作中国书影音爱好者难寻平替的兴趣阵地。
如此独树一帜的"二象性"，几乎辐射了豆瓣业务成长史的方方面面，包括今天话题的主角——豆瓣阅读。
作为独立品牌，如今豆瓣阅读给自己下的定义，是"以类型小说为主的文学写作平台"。正如豆瓣之于互联网大厂，落位于网文赛道的豆瓣阅读也称得上面貌极其"小众"的存在。
很直观的一点是，豆瓣阅读主打的网文品类比同行更少更垂。当你打开它的网页端首页时，会发现核心频道只有言情、悬疑、女性、幻想、同人这 5 类。同时在读者基数方面，后发的豆瓣阅读也并不突出。
要知道，在起点等老牌网站伸手触摸 30 万均订线（收费章节平均订阅量）的当下，豆瓣阅读上不少作品的"加入书架"数还停留在以千为单位的阶段，包括最新一届长篇拉力赛的获奖作品《独木》《过家家》等等。
因此我们很容易得出结论：豆瓣阅读并不适合孵化那种基于海量付费订阅的传统网文大 IP，其头部作品影响力并非由读者体量托举起来。
相对应的，长篇拉力赛作为 2019 年以来豆瓣阅读最主要的赛事项目，从一开始就不遵循简单的人气评选逻辑。
回看首届赛制，比赛连载期被划分为 7 个赛段，大约每 2 周揭晓一次赛段关注名单，每组以关注名单形式推荐 20 部作品，入选即可得到主要的推荐位资源。每期关注名单包括 12 部赛段内获最多读者推荐票的作品、3 部更新字数最多的作品以及 5 部编辑部推荐的作品。
更关键的是，相较传统的网文征文，长篇拉力赛主动引入了外部力量，即出版 / 影视观察团。首届的观察团阵容由 4 家影视公司、4 家出版公司组成，每名观察团成员有权从关注名单中推选 1 部参赛作品，使得作品在基于读者推荐票排名的最终评奖阶段获得额外加分。
换言之，影视改编、实体出版的产业环节不再是 IP 诞生后才介入，而是被前置到了参赛作者的创作阶段，让选手不得不考量如何赢得大公司的青睐。
到了 2025 年，这种导向被进一步放大。虽然赛制细节、赛段设计在历届大赛中有种种变化，但面向 IP 链条下游的办赛理念却越来越清晰。
一方面，编辑角色占据的权重加大，这显然有利于平台方进一步增强对作品调性和 IP 风格的把控。
比如，在第 7 届长篇拉力赛期间，赛段关注名单不再有首届赛事那样的"字数通道"，而是仅保留读者投票和编辑推荐这两种入选方式，且后者占据的名额（10 个）已经达到名单的一半。
并且，编辑部还获得了综艺节目里常见的"复活"权，能在复选阶段结束后额外选择 2 部作品加入决选名单。
另一方面，观察团的声音显得越来越有分量，说是制胜关键也不夸张。
比如，在至关重要的评奖环节，最新一届赛事不仅保留了早期"观察团选择"额外加分的制度，还直接加入了反映观察团评分的指标，占到作品总分的 40%，比推荐票（30%）和销售额（30%）都更关键。
可以说，豆瓣阅读长篇拉力赛区别于其他商业征文的最醒目特征，就是它拉着行业伙伴同步打分的开放性。
正是依靠内嵌了 IP 开发链条的赛制设计，这一赛事才得以跳出"小众"的平台瓶颈，转而提供一种天然具备"大众"色彩的创作目标——从第一章就面向荧幕与书页写作。
"大网文时代"的"小 IP "机遇
豆瓣阅读官网所介绍的愿景中写着这样一句话："除线上阅读外，我们还会将它们（作品）发展成电影、剧集等多样的文化产品，为整个故事市场带来生机。"
事实上，你很难不注意到，这是一个多么看重授权开发的网文创作平台。
针对"出版与改编"，豆瓣阅读专门开辟了一个公告版块，分类罗列了旗下小说在影视改编、实体出版方面的最新进展。以影视改编为例，累计有不下于 180 部作品售出了影视改编权。
部分作品展示，图源豆瓣阅读官网
在这一转化过程中，作为征文项目的长篇拉力赛则扮演着标志性的窗口角色，向内号召也向外推介。迄今为止，拉力赛已经为豆瓣阅读贡献了多个标志性的 IP 影视化范例。
例如 2023 年市场反馈不俗的都市剧《装腔启示录》，就改编自作家柳翠虎所著的同名小说，它曾是第 2 届长篇拉力赛的总冠军，赛时就曾被芒果 TV 相中敲章。
往近了说，今年 8 月登陆爱奇艺迷雾剧场的悬疑新剧《目之所及》，同样源自长篇拉力赛的参赛作品《盲目》，其作者慕遥而寻曾在第 1 届拉力赛期间赢得正午阳光影业的"观察团选择"荣誉。
这样看来，豆瓣阅读为长篇拉力赛喊来的那些观察团成员，的确在后来直观地促成了 IP 开发。但问题也随之浮现：一个绝非典型"网文豪门"的新兴平台，起初是凭什么能组起这个颇有几分"捷径"色彩的人脉局呢？
纵观历届拉力赛跑出来的影视化 IP，原著文本大多都携带着明显的平台风格：多种多样的现实题材、相对扎实的年代刻画、时髦逼真的职场描摹、细腻入微的性别视角 …… 每一样拎出来，都是别处不那么容易寻觅的。
倘若用一个更通俗的标签去概括，大概就是作者们私下口口相传的"出版风"。而后者之所以能够兑现商业效益，是因为豆瓣阅读和拉力赛赶上了好时候。
以时间为横坐标划分，长篇拉力赛诞生在 2015 年至 2020 年的区间尾声，那大致是一轮 IP 经济热潮趋于缓和的时期。
彼时，随着网文大 IP 发展为中国影视圈最主流的文本来源，以起点中文网、晋江文学城为代表的男女频老牌网站陆续经历了密集的 IP 输出。传统意义上的强势网文类型定义了流行影视面貌，比如首届拉力赛举办的那年，荧幕上串联首尾的剧集便是虐恋《东宫》和大男主《庆余年》。
但需要指出的是，不论《东宫》还是《庆余年》，其原著都已经是 2010 年代乃至更早的作品。这表明，传统网文平台的储备再丰厚，也不可能无限期地满足影视开发的"掐尖"行动。
况且，同期的不少失败案例已表明，滞后的影视开发会放大古早网文自身的局限，很多内容早就不匹配当下的观众需求了。
于是，新的源流和新的品类迎来机遇，非传统网文的叙事不断登上舞台。
凭借赖以成名的"出版风小 IP "，那个因"文青"基因而被网文圈诟病格格不入的豆瓣阅读，反倒在"大网文经济"寻求后继支点的转型期走到了聚光灯下。
"绕路"的原创商业化"捷径"
如果说，早期的豆瓣阅读是因为文艺调性而自成一派，那么现在的它，就是在有意识地根据 IP 风向校准自身、筛选作者。
7 年时间里，以"拉力"为名的征文赛事完成了反复长跑。大体上看，它的确为豆瓣带来了丰硕的商业化成果。
数量上，越来越多作品于赛事内外跑了出来，悬疑、都市言情和女性力量这几个关键词上的表现尤其亮眼。比如今年这届奖项刚落定，入围决选名单的《赶尸赴任》和拿下新人奖的《副业》就双双售出了影视改编权，赛事在悬疑 IP 方面的供给号召力可见一斑。
项目规格上，豆瓣阅读既往积累的近 200 个影视化 IP 正在逐渐释放竞争力。哪怕是长视频平台开机量趋于克制的 2025 年，豆阅系 IP 也没有错过上桌机会。
例如 5 月，正午阳光操刀、肖战主演的谍战剧《谍报上不封顶》官宣开机，它改编自作者桑栀栀入围第 5 届拉力赛决选名单的同名小说，大厂加持的剧版班底在全年新作里都排得上号。
不过，长篇拉力赛并非只有热闹繁盛的一面。
表面上看，豆瓣阅读的创作者们得到了更直接的 IP 开发机会，从动笔写作到售出版权可能只需短短 3 个月时间。
但需要承认的是，这种"出版风"乃至趋于"剧本风"的创作导向，在当下依然阻碍着豆瓣阅读发展为一个容量足够开阔的内容阵地。
简单点说，两点间固然直线最短，但只有直线则是另一个问题了。
时至今日，由于受众规模有限，豆瓣阅读的付费订阅体系仍然难以摆脱"鸡肋"质疑。头部版权交易僧多粥少的同时，中腰部作品的"入 V "章节往往难以提供稳定收入，这大大削弱了外部作者加入这一生态的意愿。
根据小红书用户 Asteria 的统计，自第 2 届拉力赛以来，进入决选阶段的作者中相当一部分都是多次入围的熟面孔。最新一届比赛中，有多达 18 位作者曾多次出现在决选名单中。
作者名标蓝表示曾多次进入决选名单，图源小红书 @Asteria
某种程度上，长期驻留于豆瓣阅读的作者们大多都怀有版权开发的创作预期，订阅收入反倒成了这种语境下的添头。
正是这种特殊性，吸引了越来越多"曲线救国"的内娱编剧参与拉力赛，这一点也为赛事增添了微妙的场外话题和些许争议。
是的，有志于投身剧作事业的无名创作者相信，绕路反而是捷径——相较于直接原创剧本，先写小说再将其作为 IP 售出反倒成了今天更现实的操作路径。如此怪现象，算是影视行业步入大 IP 时代的又一后遗症了。
从这个角度说，长篇拉力赛不只是新兴网络文学平台谋求差异化 IP 竞争的工具，它在客观上也承接了一部分被传统网文、主流剧作圈隔离在外的创作者，为他们提供匹配才华的篇幅和题材土壤，以及最关键的被"购买"的机会。
这也是为什么，长篇拉力赛最终长成了与其他网文征文迥异的模样。
传统意义上的网文征文，许多是平台风潮下"逆流"而行的产物，要征集鼓励的总是那些缺少的作品、缺位的品类。
相反，长篇拉力赛则是属于豆瓣阅读的"顺流而下"。在 7 个 100 天的时间里，这些作品渐渐汇成了不见得完美、但确实清新的中国原创网文新支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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